换日线写完了!奇怪哦,这个故事是前几天在上海半夜小酒吧和好朋友坐着,酒吧叫什么,波西米亚人,流浪人同类,本来应该只是快乐的,但是那个名字叫明天的酒太苦了,太苦了!!像吞汽油!!可是那天的我充满了不可磨灭的希望…可又确实是苦涩的明天…
4.
留守者早就知道这件事。不如说,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留守者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等待着这件事的发生。
(空想家早时不知道这件事。不如说,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空想家也不知道这件事,空想家之后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在其他的地方,寻找着这件事。)
留守者缩在他的被褥之中,他不拉开窗帘。他在思考,好像越来越远了,那要怎么办呢?好像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办法,另外,当明天越来越远,昨天也总会被忘记的吧。他的手机倒是还亮着,空想家的联系方式在闪烁,空想家总是有很多话要说;另外,空想家也总是不在线。
(空想家等在留守者的楼下。他仰头眯着眼睛看太阳,这好像又是“明天”的太阳了,我想,留守者也一定喜欢明天的,所以才许下了换日线的愿望,是这样吧?他抬头等着留守者的回音,既然已经在他的楼下,就没有再拿出手机看任何人的消息。)
留守者起来洗漱,迷迷糊糊地在想,既然总要越来越远,那么早早给他准备的时间,这样才是好的吧?太阳打在他的镜子上,晃得让他睁不开眼睛。明天是不需要指引也会来的吧?因为那毕竟是明天啊,像太阳一样地升起来。留守者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他在镜子上一遍一遍写自己的名字。空想家终于在线了:啊,我在楼下啦,你让我等太久了。
我让你等太久啦?留守者想。大概是这样吧。
(空想家等了一会儿,等得有点着急,又有点不着急,好像等多久都是值得的。“明天”这件事泛着一股尾气味道,苦涩,像喉咙里的矿物,空想家觉得吞不下去了,他忽然对自己发了脾气:谁要这样的明天?我早就不应该画日界线的。可是那是你的愿望。)
留守者在他眼前晃晃手:在干嘛啊?
在等你。
看起来非常不高兴呢。
空想家努力地、努力地去抓他的手:平时不觉得什么——碰不到了就很想碰到。
是因为中间隔了“今天”吧。
空想家忽然大声起来:隔了今天也没关系!过的时间不一样也没关系。他翻翻口袋,把那枚纪念币拿出来了,上面有玻璃水族馆,有鲸鱼,有那一天的日期。他还是挺大声,留守者想要他小点声,邻居都要从窗子钻出来了,他说:我要把这个打个洞拴在脖子上!
留守者微笑着。你习惯了就好啦。留守者想。如果这样你也可以习惯的话就好啦。
(空想家看着他。你不伤心了就好啦,你仍然能微笑,这就太好啦。)
为什么非要等我一起走呢?
空想家语塞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好多余。是不是要迟到了?
已经迟到啦。
那不是刚好吗?
太阳那么刺痛人地升起来。
5.
明天和昨天,隔得越来越远了。留守者给他发消息说。最近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总是被各种奇怪的小事阻碍,那些事都非常、非常奇怪,比如流动冰激凌摊车后面跟着一匹马把马路堵住啦,那匹马居然是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掉了出来,底下装着轮子,并不能嘶鸣;比如留守者家里的水管居然自己敲出了wowaka的歌曲啦;比如空想家家里所有人的闹钟都同时失灵以至于失约啦。
今天可真是漫长啊——空想家回复。他们感觉他们是一个人上学另一个人在家里的,可是老师却全然没有这么觉得。老师说,诶,空想家,留守者给你递的纸条,你也接一下呀。这是什么老师啊,空想家想,他转头,看到留守者空空的桌子上确实躺着一张纸条。
明天生日快乐。
——1989.12.6
空想家握着纸条沉默了很久。这要我怎么回复呢?他想,永远都是先过昨天,隔着今天,再过明天。
傍晚空想家再到儿童公园去,一路走得很孤独,踢踢踏踏的,小石子都不顺他的心意。以前留守者喜欢天亮、喜欢傍晚、喜欢星星、喜欢夕阳。现在留守者看它们统统不顺眼,为什么换日线可以按照我的意思来,但昨天不能呢?他说。他烦恼起来,站在儿童公园门口不敢进去,在那里扮演对山大喊的人:啊,啊,好希望明天就是昨天!
留守者在换日线那一边对他笑:说什么傻话呢?
空想家一路蹦过去:我能在这儿见你啊。
我想也是可以吧。留守者慢慢说:因为是从这里开始的嘛,我们应该要从这里交接班。
我的生日礼物呢?
留守者还是笑:你得等到明天。他试着把礼物递过去,但这路上不是他自己滑倒就是空想家直接栽下楼梯。空想家看了他那边很久:你看起来好困。是不是熬夜了?是不是通宵背着我打游戏?
没有啦。
是什么呢?空想家问他,看着他手里的盒子。
是蛋糕啦。放到明天不知道是不是新鲜呢?
我会等的。空想家说。他们沉默着。好像在日落时没有话要再说了,留守者心里有一点着急,空想家只是慢悠悠地等着这一天过去。
太阳落山的时候,昨天慢慢地漆黑一片。因为昨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光明落在明日的一边,留守者感到他驮着日落,但已经不堪重负,在他的世界一边,他应当休息了,因为昨天已经过去。
明天也在这儿见吧?空想家说。
嗯。
明天马上就到啦。蛋糕不会放坏了的。空想家说:对了!他把项链从衣领里扯出来给留守者看:你看!我把纪念币穿起来了。
留守者在一片黑暗中也能想象他的样子:是哦,很适合你。很漂亮。
我要都记住。空想家说。
留守者的手贴在他们之间不可逾越、不可见、因为不可见而更不可逾越的隔断上。他的姿势挣扎了一下,他的手指蜷曲,姿态疲倦,向这个方向稍微靠了靠。他说,是的,是这样,你会的哦。你从来是说到做到的。这个说到做到的人,明天从他那里开始,他看着留守者的样子,在空想家开始恐慌、后悔、担忧和说出他的爱之前,留守者把疲倦的样子收了起来。他看着另一方的光明。还是一起走吧。他轻轻说。
空想家感到一种惊喜从心底冒着气泡重返喉咙:好。你走前面吗?
这次我走前面。
空想家很仔细地、像是怕这一天过去一样看着留守者。可“这一天”已经、永远、过去了。留守者在心里悄悄叹气,摸黑走路假装没在摸黑有多难呢?也没有多难,因为明天跟着他,在他身后,照亮了一点他要走的地方。太突然啦,空想家一路念叨叨,留守者,居然这么主动。
留守者跟他开玩笑:因为怕你迷路呢。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身前,他一步一步踩着,感到很安心。
6.
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呢?空想家想,总有一天换日线得被擦掉吧。
(好像就到今天了。毕竟昨天早就过去了。留守者想,到时候就是他留在这里啦,不知道会不会习惯。不会习惯的吧?要是空想家不习惯,那真的……)
空想家在儿童公园等待着。好像一直都是明天在等待着,他想,看起来明明是先走了呢,没准是因为明天永远跟在昨天的后面,所以才不会迷路的。
(留守者不再等待了。好像没办法再等待了吧?昨天的终将过去,对他而言是一件很沉重很痛苦的事情,你知道啦,就像吞咽尾气,难喝的蓝色的酒精,他一直思考着这件事,未来总是一往无前的吧?你要去创造那种未来啊。)
空想家靠在日界线旁边等待着。除了那条粉笔擦不掉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马上,马上,太阳就要落下去了,他一直等待着。
(马上,马上,太阳就要落下去了。留守者在住处蜷缩着,这里已经不再看得见什么了,本来,时间的流逝不是他能承担的,但空想家就可以呢。留守者笑了,想:这就像是笨蛋不会感冒一样吧?)
空想家想:我一定要见到他。
(留守者感到心跳的渐趋平缓和自我意识的消散。他想,一定要,一定要……)
(一定要怎样呢?)
(真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空想家在夕阳下奔跑着。不过人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夕阳吧?就算你是明天也同样。可他就是奔跑着。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他想。
我们一定要约好在这里见面。空想家想着。
7.
有奇怪的哥哥在儿童滑梯上留纸条。那个小女孩扯着姐姐的衣服下摆,这样说着。
留的是什么呢?
她去捡纸条,松手的时候,蓝色和红色的气球都跑掉了。
END.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走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愿这里,成为属于你的小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