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日线 2-3 呃,怎么说呢,怎么说呢,伤心欲绝地.jpg
2.
空想家的日子飞速掠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是不是?他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快,空想家写日记,今天的天空很粉,跟留守者探讨他的名字;今天的天空很蓝,和留守者吃了新的冰激淋,不太好吃,但还是很快乐;今天阴天,我的纪念币丢了,留守者把他的给了我。
两个人去海洋馆。空想家说,哈哈,好像是个悲伤的开头呢。
留守者走他旁边,样子却像是走他身后。留守者说,没有啦,怎么会呢?夏天没有什么悲伤的余地吧。空想家的手贴在人造的海洋隧道上,玻璃上,指纹就被抹平了。留守者没有伸手,空想家说,哦,好凉。留守者问,凉吗?
空想家说:这样的对话会永远继续下去。
这不是很无聊的对话吗?
是很无聊的对话吧,很没有价值的对话吧?空想家也笑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鱼的尾巴:不会引起任何一个神的注视,所以才会永远继续下去的吧?
留守者也笑了:可能还是会吧。
一定要继续下去啊。空想家说,你快来试一下这个玻璃有多凉。快来对鱼讲话。
这样讲话鱼七秒钟之后就会忘掉的吧。
空想家开始掐表。留守者笑得不行:好傻啊你。在这种事情上好认真。
你要让鱼忘掉什么呢?
留守者想了半天:好像鱼是什么都会忘记的,对吧?
空想家还是开玩笑地看着他:对呀,对呀,有什么新仇旧恨,都告诉鱼吧。
留守者摇摇头:那我没有要对它说的事情了。
空想家瞠目结舌:真是没有什么世俗的愿望呢。
没有我想要忘记的事情啊。留守者也去把手贴在玻璃上:我都想记住。他看着空想家,没看鱼。鱼长什么样子他真的知道吗?
空想家说:我要把你这句话写进日记里。
你怎么写呢?
我想不好哦。
纪念币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丢的吧。留守者帮他回忆道:因为你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可能掉在地上了吧。空想家闷闷不乐,留守者还是笑了,这次真的走在他身后,所以跟上半步来:可能要留在值得纪念的地方吧。他把他的放在空想家手里。他说:你看,我们的硬币应该看起来是一样的。
空想家握着掂了掂:要留在值得纪念的地方吗?他四处看了看:这儿有什么好纪念的嘛。
留守者说:换日线穿过这里哦。他好像对换日线非常、非常敏锐。换日线在他眼中穿过那个公园,扩展到能切割一切,他们两个之间一片漆黑,昨天在他身上沉积,明天在空想家眼中升起。他好像还是走在空想家落后半步的地方。
3.
翻阅空想家的日记,你会看见留守者每天、每天都在稍微退后一点点。到他走在空想家后面一步半的时候,空想家就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失去察觉。留守者做的事在空想家眼里当然都理由充足啦,所以留守者在后面指挥着空想家再到儿童公园去的时候,空想家也还只是笑:干嘛呀?到那里去干嘛呀?
留守者想了想:去看太阳落下吧。
那就去看太阳落下吧。天就要冷了,空想家在讲:你非要这样走路的话,嗯,冬天大概会用围巾把我勒死吧。留守者大笑起来:怎么会呢?可能会吧,你可要撑住啊。空想家想象着冬天,他说,夏天的冰激凌摊车到时候可能不开了,可能只开到秋天吧。秋天叶子也会掉下来啦,留守者说,你到了秋天会很沮丧的吧?但也可能不,因为你会踩着叶子走,去年就是这样的。空想家皱了皱鼻子:落叶堆里有很多灰尘。留守者还在笑,好像真的已经过到了秋天:但你还是会躺进去吧?空想家努力思考着规避措施,最终说:你也不能幸免。
嗯,嗯,是这样。到咯。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
空想家看着留守者:有吗?
有的。
空想家捂住嘴巴:什么,不是吧,是要告白吗,告白在儿童公园吗,好老土哦。
不是啦。留守者有在假装生气,也气不起来,只是很平和:是换日线的事情哦。
是换日线的事情吗?不是告白吗?
留守者笑了,他抬头眯着眼睛等太阳落下去,两个人还在那天划出换日线时各自的位置。空想家的心跳都不太稳了,于是也抬头,抱怨道:太阳——快点落下去——
为什么呢?
因为你要对我说话啊。
天色暗了。天色好像格外暗。空想家忽然感到两个人中间很广阔。他看那条粉笔印子,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在哦,他伸出手想去把它擦掉,直到他发现他碰不到它。好像就是——怎么都——碰不到它。好像他和留守者之间的距离很广阔,里面蕴含着无限,留守者在另一边隔着这个透明的屏障,微笑落寞了一些,他说:嗯,我要跟你讲的就是这件事情。
空想家发现他的空想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他想问,你早就知道了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想说,我们在海洋馆的那天还没有事呢?但他猜想“今天”是慢慢开始的。留守者好像就要掉进黑暗和回忆里了,可是余晖还贴在他的后背,让他看起来边缘模糊而且温柔。
你那边是明天哦。留守者说。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走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愿这里,成为属于你的小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