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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

我站在他房间的门口,有些局促的搓着手甚至不敢踱步,但是我知道他早已知道我在这门口,他向来什么都知道,弥漫在屋子里的沉默是他的善解人意的等待,他在等待我主动进去。
虽然我不曾做错事,他也不会因为我从医院里偷溜回家这种问题而责备我,但走到这半开的和室门口我却突然顿住脚步不能再往前一步,屋里的縁側开着,站在房间外面的我也能看见夕阳火红的光溢满房间,甚至从我身旁的门缝里溢出,从我的脚面淌过。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正坐在屋中间,火红的光黏满他的全身,他毛躁的长发像火一样燃烧。他总喜欢在傍晚时分这样坐在夕阳中,我忍不住想起来我小时候也是在这间房间里,陪在他身边。但小孩子总没有什么正形,他虽然长着一张严肃的脸出人意料的是一个在大多数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纵容孩子的人。所以准确来说是他陪我玩闹,我躺在他的腿上,手指玩着他的长发,仰着脸问着许多现在看起来很无趣的问题,他总是会在这光里轻轻回答我的问题,即使那些问题我已经问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的声音轻轻的,让我能听见屋外竹林被风拂过发出的细响,在族地里撒欢里跑着的孩子的尖叫,在树上的蝉声嘶力竭的长音。我们静悄悄的对话,像是在分享着什么秘密,不时能听见他发出轻笑,他笑起来的很好看,但他不常笑,比起严肃更多的是一种淡漠。他似乎总是冷静的,坚定的执行着他想做的事情,没什么能让他稍微偏头看一眼。但在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时,他总会拉起我走出去,去门口迎接爸爸。我总是不愿意去,因为他才是更忙的那一个,我总想能和他多呆在一起。
屋外有一只乌鸦飞过,留下几声哀鸣在空气中慢慢散开,也把我的注意力从回忆里拉回来。不知道我在门口站了多久,我低头看见门缝里的光已经从从我的脚面上流走,在地板上继续流淌。我轻轻叹了口气,拉开那沒合攏的障子走了進去。
他如我所想的正坐在房间中,闭着眼睛好像在休息,却在我踏入房间的瞬间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他的问题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他作为父母关心自己的孩子似乎又没什么让人惊讶的。
我轻轻合拢障子,纸张在滑动的中震颤出的声音成为了他的话音落下后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我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对不起,父亲。”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的反应,睁开眼睛问我:“为什要跟我道歉?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并没有抬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他的一切,也是一切的他。他通过眼睛观察一切,洞察一切,内化一切,解构一切,摧毁一切。不知何时开始我开始惧怕和他对视,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他黑色潭水般瞳孔中的我,他黑夜中绽放的血花中心的我,都让我手足无措。为什么要跟他道歉,其实我也不知道。辜负了他的期望?没做好我应该做的?没肩负起继承人的责任?其实我知道他并不在乎这些,但是我却用这些原因疏远着他,逃避着他。
“我的身体没事了,我身体一向好的很快,您不用担心。”说话间,我能感受到他强烈的视线,终于还是抬起了头。
他镀着夕阳的面庞撞进我的眼睛中,突然让我意识到,我似乎已经长到可以与他平视的程度了。在我的注视下,他伸手探向我的颈侧,轻轻将他的手贴在那里,轻轻的笑了一下。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还有磷(リン),眼睛习惯了吗?”
我知道他在感受我的心跳,小时侯他总喜欢这样做,爸爸说他从我未出世时就喜欢这样做。我就这样无端落下泪来,眼泪划过脸上的伤口有些刺痛,他有些惊讶慌忙用拇指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但我的泪水无法控制的涌出来,很快糊的满脸都是。他似乎也意识到擦不干净,收回手放在膝盖上平静的等待我释放情绪。
我在逃避什么,难道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十二岁在他怀中开眼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在逃避他的爱,也在逃避着我自己。我在逃避那尊永远平淡的玉神像会因为我这样微不足道的沙粒钻进它细小的裂缝中让它分崩离析,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让他那般不理智。他应该是永远是高傲的,藐视一切的,毕竟他那样的强大。但是我又隐秘的期待着他不理智的爱我,期待着再次回到他的怀抱,期待和他像一切的开始那般亲密,融为一体的亲昵。我曾属于他,我是曾害他痛苦的罪人,但我依然想拥有他全部的爱。我用配不配来形容自己是否应该获得他的爱,我用伤害来抵抗爱,我用痛苦来证明自己应得。但是同时也明白我不论做什么他都会给我爱,就这样折磨着自己,折磨着他。
我就这样放肆的哭着,毫无掩盖的吸着鼻子,直到渐渐喘平气。抬头看着他说:“没有,痛死了,妈妈。”
他改变坐姿一把揽过我的肩头把我的摁在他的肩头,我也伸开跪坐着的腿,我们就这样没有正形的靠在一起。
“没办法的,但我会教你怎么用的。”他的头靠在我的头上,他毛躁的头发扎的我有些痒,让我忍不住轻轻晃着脑袋。
我们靠在一起看着太阳渐渐落在院墙外,不知道什么鸟在叫,他絮絮叨叨讲着万花筒写轮眼的事,我听着却没记住几个字。风吹着我满是泪水的脸,有些凉,干了的地方有点紧绷。
他突然转向我,“你跑出来的时候告诉柱间了吗?他去看你了。”
我瞬间直起身,我就是脑子一热的跑出来了,谁也没说还是从窗户跑的。
他看着我一脸紧张突然大笑起来,“他现在一定急的到处找你。去洗个脸我们去找他吧。”
我缓缓的站起身,冲他说到:“那我们能不能在外面吃饭,医院的饭太难吃了,还有我想见泉奈舅。”
“没问题,我会都叫上的。”他看着我说,“毕竟大家都很挂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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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林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走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愿这里,成为属于你的小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