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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但是喜欢
张先生年轻时,和数千位家乡青年一起被征召、一起被人带去攻打几尾小岛,打了三天,岛没打下,张先生和几十名没死的同伴,身上嵌着子弹、铁片与钢板,也退伍了。他们被军舰载着,漂洋过海,被放在现在的山区,一座废弃的堡垒里,展开长达大半生的疗养生涯。
每天,他们穿着汗衫、短裤、长袜和胶鞋,整队答数,在堡垒里唱歌、升旗,但队伍难得整全,因为只要天气稍有变化,堡垒里就好像中了瘟疫一样,这时,每个人嵌在身上的旧子弹、锈铁片和碎钢板,开始吱吱作响,刺骨锁肉,吸一口气,就感觉这口气在受制的筋脉间冲突乱窜,浑身剧痛,站都站不起来。
负责背电话机的通讯兵张先生受伤较轻,只有左上臂中了颗子弹,他早早自断左臂,下了山,在马路边开了间杂货店,但其他人,有的中在紧要位置上,有的简直一身钢骨磁肉,知道在这个遍地铁镇的世界上,走也走不远,更不能硬来,只能对自己的病痛示以怀柔,他们原地求索,找到一窟冷泉,在上面盖了间浴室,整天浸在里面。有空时,张先生就单手骑铁马,上山递毛巾。
吴伟奇告诉李国忠:“找到了。”因为他看见张先生的铁马,就停在林间小路上。从倾斜的小路往下望,冷泉室坐落在山坳里,长方形的混凝土结构,像极了空袭时的掩体。吴伟奇停好车,领着李国忠走下坡,走进室里。
李国忠适应了黑暗,看清楚了四周,他看见,天花板下没有灯,四面水泥墙上发满白霉芽,东西南北高高的四面窗,把光线引向一个半干的大池子,池水呈酱红色,池子边、池子里,挂着、翻着、滚着、躺着大批大批的脑袋、胳膊、肚皮与屁股,悄无声息地,不知有多少人,面无哀喜、一丝不挂地挤在他面前,虽说是一丝不挂,但李国忠一个完全的肉体也没瞧清楚,“这真的是……太……”李国忠想说些什么,但吴伟奇摇摇手,叫他别说话,他向眼前的一团人肉,朗声问道:“请问,张先生在吗?”
静静地,人肉堆里分出了张先生,张先生穿着短裤、披着大毛巾,侧身走到吴伟奇和李国忠面前,站直了,李国忠看着,突然又哭了,他冲上前,左手紧紧抓住张先生的手腕,右手直拍自己左手手背。
李国忠说:“张先生……我觉得您今天……好完整!”
“来得正好,”张先生任他抓着拍着,转头对吴伟奇说,“你堂嫂刚刚过世了。”
“刚刚,你树根婶在吴火炎家打电话给你武雄伯,你武雄伯打电话给你阿海叔,你阿海叔打电话给王代表,王代表上山挖竹笋时经过这里,顺道告诉了我。你树根婶说,是吴火炎给她拨电话,要她通知大家的。”
“谁?”片刻后,李国忠回过神来,问,“怎么回事?谁死了?”